李心草,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副团长、首席指挥,国务院政府津贴获得者,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指挥系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民革党员。
指挥大师卡拉扬曾经说过: “要想成为一名指挥,需要十年工夫;而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还需要一个十年。”可是,李心草仅用不到一半时间就成为“指挥家”。他12岁开始学习音乐,20岁时,就与前中央乐团、上海交响乐团等国内著名乐团有了成功的合作。他是首位进入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执棒的华人指挥家,足迹遍布全球五大洲。与他合作过的音乐团体包括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维也纳交响乐团等世界重要乐团和歌剧院。 采访之前,我上网收集了几万字的材料,这样一位天才型的音乐大师工作繁忙,肯定很难预约吧?也许需要等几个月时间?我鼓起勇气给李心草指挥打电话,没想到他非常爽快地问我需要多少时间,我想了一下,“一个小时”。“好,你明天中午一点到中国交响乐团我的办公室。你加一下微信,我把位置发给你。”电话里的声音果断干脆。 身材精干,白色T恤加蓝色牛仔服外套,从排练厅小跑到办公室,充满活力而又平易近人的“小草”形象,这是李心草指挥给我的第一印象。而接下来与他的访谈远远比网上各种报道要丰富深刻得多,我也有幸近距离感受到“大师”的风采和气场。
“我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选的” “我走上音乐这条路是挺偶然的。我父母是专业学音乐的,我从小受的教育是中国传统书画教育,书画、篆刻等。我母亲并不打算让我走职业的音乐道路。后来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11岁时,偷偷地瞒着家里人报考了云南省艺术学校长笛专业,开始走上音乐道路。12岁开始学习音乐,现在来说是太晚了。很多音乐家以及现在的孩子走上音乐的道路,都是在父母的督促之下,甚至是逼迫、鞭打之下,选择学习什么乐器都是由父母作主。而我从一开始,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太热爱音乐了!学习长笛以后,参加乐队演奏时,我对指挥产生了狂热。那一分钟决定以后自己要当指挥,冥冥当中,指挥是我毕生最热爱的追求。那时候我才13岁,13岁就决定自己要往这方面发展,我组织四五十名学生组成了一个乐队,自己担任起了指挥。”李心草回忆道。 18岁时,他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师从著名指挥家、教育家徐新教授。1992年8月,还在上大三的李心草被指挥家胡咏言相中,21岁的李心草一跃成为了这位指挥大师在上海交响乐团演出的助理指挥。对指挥来说,实践的经验至关重要,如此年轻的李心草就获得了和高水准交响乐团“过招”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做足了功课的他在排练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管有什么小问题,他都要全心全意去解决,以至于胡咏言最后只要排练一遍就可以直接登台演出。这一年,李心草与前中央乐团、上海交响乐团等国内著名乐团成功合作,成功演出了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和中国歌剧《原野》。而在这其中,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站在指挥台上的那一份从容和自信。1993年,在全国首届指挥大赛上,22岁的李心草勇夺冠军。在仅7天的准备时间中,他背熟了15部音乐总谱,被行家誉为奇迹,并称之为“指挥神童”。 参加了那么多重大的演出,拿到了首届指挥大赛的冠军,还没有出校门的李心草就已经成了“香饽饽”,不少乐团慕名找到了学校。最终,李心草选择了中央芭蕾舞团。 “在芭蕾舞团做指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那里的作品让我无形中对每一部作品都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就是画面感。因为你每天看到演员翩翩起舞,所以你会不由自主有了舞台的画面感,听着音乐,你脑子里就会出现移动的画面。”正是凭着这样的感觉,李心草很快荣升为团里的首席指挥。 但这样的日子未满三年,他就开始“折腾”了。缘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藏在心底的梦——维也纳。1996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心草放弃了国内的鲜花、掌声以及安逸的生活,只身前往奥地利,进入国立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指挥。 “上大学时有很多次留学的机会,我都放弃了。去维也纳学习是多年的心愿。东西方对音乐的审美不同,教学方式和教学程序区别很大。西洋乐是从西方过来的,是模仿出来的。东西方两种教育方式我都接受过,因此,今后的路有了更多判断的选择,我会根据不同的观众、学生,来做出合适的选择。” 从只懂十句德语到全班最优秀的专业水平,背后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可想而知。1997年,在世界最高级别的法国第45届贝桑松指挥大赛上,李心草获得了第二名的佳绩。这次“意外”的成功,使他的事业又上了一个台阶,欧洲许多著名的乐团认识了他,并频频安排他在欧洲演出。他还作为世界著名指挥家哈格教授的助理指挥,执棒维也纳国家歌剧院乐团来北京的演出。 就在李心草在欧洲“奋斗”之时,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在欧洲巡演,著名指挥家陈佐湟先生问他:“愿不愿意回国加入中国国家交响乐团?” 李心草向导师征求意见时,教授睁大眼睛说:“当然要回去,你才28岁,28岁的年轻人能在国家顶级乐团担任指挥,全世界也很少见。”一个月后,李心草便回到祖国,成为中国国家交响乐团的驻团指挥。 很多人眼中的指挥是比较严肃的,在排练中李心草也一丝不苟,甚至有些苛刻,但生活中的李心草多才多艺、幽默开朗。除了从小学习书画,他对曲艺、相声等传统艺术也非常着迷,在艺校上学时,不仅写过相声段子还上台表演过。崔金泉和孟凡贵两位相声名家很喜欢他,甚至差一点收了他当弟子。当年在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的同时,他也被中戏表演系录取。李心草的才华不仅在指挥上,他还演过歌剧、话剧、电影。在每一次面对选择的时候,他总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顺从音乐之神的召唤。 李心草的办公室干净整洁,布置得一丝不苟,就像他对工作的追求一样。办公桌上亮着的台灯照着一本打开的乐谱,乐谱旁边的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德语和音符。还有一张纸上是一周安排,从周一到周日,每天排得满满当当。办公室两边墙上挂着多幅照片,都是他的恩师以及他与恩师的合影:指挥家徐新、胡咏言、李德伦、陈佐湟、莱奥波德哈格教授。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学习的道路还是比较顺利、幸运的,这一切和这些老师的提携帮助绝对是分不开的。”
“成功的音乐家,天赋占100%,勤奋占100%” 李心草有一句名言:“成功的音乐家,天赋占100%,勤奋占100%。两个100%才能成就一位成功的音乐家。没有天赋,怎么学都学不出来,但是有了天赋,不努力,天赋就会被你的懒惰慢慢消去。” “学习音乐需要很高的天赋。我后来听我父母说,我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在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来了,但是我母亲不希望我走职业的音乐道路。后天的职业训练只能理论化、系统化,而对音乐的悟性是天生的,这种悟性很微妙,感觉乐曲的风格,从大的方面到细节。领悟力高的人,不用老师教,只是听了几分钟的演奏,就能悟到,并且马上就能做到。”他对自己的音乐天赋毫不置疑。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李心草还是中央音乐学院大四的学生时,他在场上的表现被描述为“像一个老苏俄指挥,稳如泰山”,著名指挥家李德伦对他的评价是,“我认为他是最好的,中国20年来最好的。天才!李心草属于天才!” 谈到他的指挥风格,他说:“指挥的风格与天生的性格有直接关系,艺如其人,指挥本人的性格爱好、交流方式、日常生活习惯等等,都会带到艺术表现上。对指挥来说,听,是诊断,指挥的耳朵好比是医疗仪器,诊断出什么毛病,然后再用技术手段解决问题,这两方面是相辅相成的。这和医生看病是一样的。听出问题了,停下来,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再来一遍,再听,还有什么问题,再解决问题。音乐家的幕后生活其实是非常繁琐枯燥的,平时排练反复、枯燥。指挥就是协调,每个指挥的要求不一样,指挥的排练和演奏家演奏是一样的,只不过,指挥的乐器是乐队。” 自1999年至今,李心草率领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在世界各地进行了历史性的访问演出。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纽约林肯艺术中心,悉尼歌剧院,东京三得利音乐厅等数十所世界顶级音乐场所都留下了他和国交的足迹,所到之处,响应热烈,颇受好评。各国权威乐评均给予极高评价:“……拥有李心草的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具有压倒一切的优势地位……”“他以71年出生的年轻,此次日本巡演所确立的决定性的评价,今后的动向将受到瞩目……”“他善于训练乐队,给乐团带来蓬勃的生机。”“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常任指挥李心草的统率能力出类拔萃。”“在李心草率领下的这只乐团是值得我们顶礼膜拜的……”“李心草是当今少有的天才指挥家……”“李心草的指挥带有浓厚的西方韵味……”“李心草对作品风格的把握极其到位……”“李心草证明了自己是一位令人羡慕、适应能力极强的指挥家,对各种曲目都掌握自如”。 2007年他随温家宝总理出访莫斯科并执棒“中俄文化年闭幕式”音乐会。2008年奥运之际,在举世闻名的维也纳歌剧院执棒维也纳交响乐团在欧洲首演了中国歌剧“木兰”。2009年,受韩国釜山市长邀请出任釜山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兼首席指挥。2011年初,率领国家大剧院进行了历史性的首次出访任务,在首尔艺术中心成功地上演了普契尼“图兰朵”(国家大剧院版)。2011年起开始担任中国少年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一职。多次在国家级外交活动的文艺演出中担任音乐总指挥,如2016年在杭州召开的“G20峰会”、2017年在厦门召开的“金砖峰会”、2018年随“中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团”访问朝鲜并为朝鲜领导人演出等等。 在歌剧领域中,李心草相继成功演出了“费加罗的婚礼”、“魔笛”、“蝙蝠”、“菲德里奥”、“漂泊的荷兰人”、“蝴蝶夫人”、“波西米亚人”、“图兰朵”、“弄臣”、“茶花女”、“游吟诗人”、“卡门”、“原野”、“木兰”等三十余部经典歌剧。 2016年,李心草背谱指挥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令人大感意外。众所周知,《春之祭》无论对乐队还是指挥都是难度极高的作品,不仅仅是谱面的技术问题,更考验乐队与指挥的默契配合。国交工作人员介绍,为备战此次音乐会,李心草和国交特意进行了分声部排练,每个音的演奏法,每个乐句的结构走向,每一段音乐节奏和音色变化的衔接等,如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分解,最终呈现出了一场令乐迷为之骄傲的音乐盛宴。全曲下来,观众不仅欣赏到了李心草身带王者之气的背谱指挥,气势恢宏、铿锵有力,富有激情动感和艺术感染力,还能看到他潇洒自如地跟随乐队的演奏轻松起舞。现场,不仅观众被音乐所饱含的激情所征服,就连音乐家们自己也难掩喜悦之情,李心草三度返场笑容满面地致谢。 面对这一切,李心草相当冷静:“我只是做着这辈子最喜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音乐没有级别” 当谈到“对青少年学习音乐,有什么建议”这个问题时,李指挥感触颇深,他说:“这个问题才是我想说的,我只要有机会,就想借助媒体呼吁,给各位家长建议甚至是忠告。我作为音乐家,最热爱音乐。音乐是一剂人间良药,每个人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音乐都会给你心理治疗和鼓励。音乐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我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讨厌音乐甚至痛恨音乐。但是当今社会有一些儿童、青少年甚至是成年人,因为小时候学习音乐的经历而痛恨音乐。这是特别可悲的事情。我们社会不断发展,国家不断富强,让全世界感到惊喜。但是在艺术教育普及方面存在很大的问题,值得我们家长和艺术教育机构、艺术教育组织、考级委员会反思。某些组织为了自身利益,明明看到有些做法不对,也不去阻止。使得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受到伤害,而父母也很无奈。实际上,音乐没有级别,有人给贝多芬、莫扎特定过级吗?教育是因人而异的。要让所有的父母客观地看待孩子,要清楚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什么样的音乐家。我接触到很多孩子,他们认为音乐不好听,痛恨音乐。现在的艺术教育,为了某个目的,按照机构设置的层层考核,一步一步往上走,所以必须经过很枯燥的过程。老师也习惯于这种枯燥的教学,而不是培养孩子对音乐的兴趣。音乐学院自己不认级别,我们乐团也不看级别,不看学历,而是看真正的技术水平。” 在今年的两会上,李心草提出:“高学历是否应成为舞台表演专业师资引进的门槛?”这个提案引起了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李心草认为,就某些艺术类表演专业来说,舞台和创作的实际经验更为重要。用文凭作为教师准入门槛的标准把很多具有丰富舞台经验的人才拦在了艺术高校门外。 “目前,艺术高校基本最低学历标准以硕士研究生为底线,绝大多数以博士研究生为底线,这无疑是对教师队伍的一个高标准要求。”李心草指出,就艺术本身的特点而言,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积累舞台经验最宝贵的时期往往正是在大学本科之后的那些年。为了舞台表演就会错过上学的年龄,积累了经验就会失去获得更高文凭的机会。 在李心草看来,舞台表演专业是一门非常典型的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艺术门类。他说:“很多具有丰富舞台经验而且又颇有成就的表演艺术家们基本都是在大学毕业后,甚至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舞台表演实践工作,经过了多年在实践中的摸索、学习和创作,每位艺术家都会总结出一套自身的、独特的舞台表演经验,这些经验一定不是能在课本上学到的,也一定不是能在研究生课程中能学到的。他们也想为培养下一代艺术家做一些贡献,但就在当前的教师准入门槛的机制下,这些人被拦在了高校门外。” 虽然只有本科学历,但是作为国内外一流的指挥家,李心草在多所音乐院校任教。他既看到了一线舞台表演艺术家希望为艺术人才培养贡献力量而不能的遗憾,也看到高校中的学生因缺乏真正专业、有意义的指导而学习不得要领的遗憾。因此,他建议教育部门专门针对艺术院校中表演专业教学进行深入调查研究,针对不同表演专业的师资准入标准有所调整。
“用最通俗的语言普及交响乐” 近年来,为普及高雅音乐,李心草在积极奔走。他经常在全国各省市及众多大中专院校举行音乐讲座和演出,受到广大音乐爱好者的追捧。 “交响乐的普及不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能够完成的,是持久的事业。”李心草做交响乐的普及活动有自己的一套:“我会用最通俗、最简单、类似流行音乐的语言来讲述交响乐,让观众在轻松之中看懂指挥语言并慢慢接受交响乐。”同时,他还特别注重台上台下的互动。在李心草所做的普及活动中,经常是台上、台下一片欢笑声。“每次为那些可爱的孩子演出,我都特别兴奋。我会用一套‘轻松快乐走进交响乐’的方式来传播交响乐,观众只需要带着耳朵来现场即可感受交响乐的魅力。” 在中央电视台《音乐公开课》上,李心草带着乐团成员们一起生动讲解交响乐中的知识话题,普及交响乐的常识,带观众欣赏交响乐。他把高雅复杂的交响乐团分为弦乐组、木管组、铜管组三大组,“听,长笛的声音像小鸟的叫声,巴松像老爷爷深沉的声音……”他用形象的比喻,分别讲解各个乐器的音色,并通过各个组演奏特色曲目的方式,为观众打开了交响乐的金色大门。 李心草坦言,普及交响乐的工作来自一点一滴,目前职业音乐家数量有限、演奏交响乐场合有限,音乐家还要生存,不可能天天去开普及交响乐会,最有效的途径是从中小学生的音乐课开始。“也许,我会努力尝试从政策和体制上去改变目前的状况。未来,我可能还会编教材,让交响乐走进课堂,让那些贫困山区里穿不上鞋子的孩子们都有机会知道贝多芬、莫扎特是谁。这比我们每天排贝多芬、莫扎特的交响乐,仅仅演给一小部分观众听可能更有深远意义。” 说起民革组织,李心草说:“我和民革有很深的渊源关系。我爷爷是北平和平解放起义人员之一,是傅作义将军麾下的军官。祖父、曾祖父与民革领导人都有世交。我叔叔是民革党员。今后,希望多参加民革组织的参政议政和社会服务活动,为艺术普及,为民革组织和社会多做贡献。” 采访被打断了两次,一次是一位同事向他寻求关于录音的建议,他耐心地帮她分析一些细节问题,考虑非常周全,谈了近半个小时。另一次是一位同事拿来一份邀请函,领导派他第二天参加文化部组织的创作剧目签约仪式,而他第二天要在中央音乐学院讲一天的课,他答应了,说他会把课协调一下。然后,他跟我解释,“随时会有事,把采访安排在中午,就是因为中午事情相对少一些。” 这就是他的日常工作,每天从早到晚,每周从周一到周日都在紧张工作。 |